酒酿小圆子

【杰芙】春雷

OOC 请勿上升真人

都是我编的

 

董又霖视角点这里 飞燕


1

陆定昊一进店门就看到上个月刚入职的小朋友正垂头丧气地坐在电脑前和屏幕大眼瞪小眼。他走过去弹了弹高茂桐的额头,“你这一脸别人欠了你五百万的表情客户看到还敢进来吗?”

高茂桐嘟囔了一句老板你回来了,视线还是没有离开电脑屏幕。

“这个客户几点来?”

“下午两点。”

陆定昊看了眼时间,一点四十五。他让高茂桐马上去准备茶水和点心,自己则迅速把屏幕上客户的基本资料过了一遍。

等下要来的客户姓韩,山东人,31岁,就职于上海某知名咨询公司,其未婚妻同样也是上海某外企高管。陆定昊之前帮不少类似的商界精英情侣做过婚礼策划,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了。他的脑子里已经迅速跳出了几个可供备选的方案。

“老板,你等下……”高茂桐颤颤巍巍地给陆定昊递上一杯茶,一双狗狗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陆定昊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我等下要去供货商那里谈下个季度鲜花的进货价格,你好好锻炼锻炼。”

高茂桐立马把“能不能留下来救救场”这几个字往回咽。

 

和供货商谈得很顺利,再加上担心高茂桐这边的情况,三点不到陆定昊就回来了。他站在玻璃窗外观察店里的情况,高茂桐正向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介绍他的策划案,几个人频频点头,看起来谈得还不错。陆定昊的视线慢慢扫过这三个人,想看看这里面究竟哪个是韩先生,却突然在某张熟悉的面容上定住了。

陆定昊现在就想打开手机查查黄历,看看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更不宜遇到旧情人。

他转身就想走,只是眼尖的高茂桐已经发现了他。陆定昊只能认命。

“这是我们老板,姓陆。”

坐在沙发中间的男人起身向他致意,“陆老板,幸会,我是韩沐伯。这两位是我的伴郎。”

陆定昊和他握了握手。他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韩沐伯身边的人。

“小高的策划案怎么样?有什么问题您尽管说。”

“挺不错的。今天我未婚妻有事没能来,我就叫了两个伴郎陪我一起来听听。下次我带她来我们再一起好好谈谈。”

陆定昊笑了一下,“婚礼这样的大事女方的意见很重要。”

“可不是嘛。”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陆定昊满心只想着怎么逃离这里。他不顾高茂桐求助的眼神,借口还要联系别的客户就进了里面的房间。

董又霖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

 

快六点的时候高茂桐才送走三尊大佛。他在陆定昊耳边叽里呱啦地说咨询公司的人果然好可怕,一副领导在公司里看下属报告方案的样子。陆定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欸,老板,你看到韩先生那个伴郎了吗?”

“……哪个?”

“就是长头发的那个啊!他一进来我看了他好几眼才确定他是男生啊,长得比好多女生都漂亮。”

“没什么印象。”

这倒也不是说谎。进了店里陆定昊就强迫自己把视线固定在韩沐伯身上,哪有多余的心力去观察另一位伴郎。

见高茂桐还要继续说下去,陆定昊赶忙说,“好了小高,可以下班了。回去根据韩先生的意见再把策划案修改一下。”

高茂桐应了声好便去自己的座位上拿包。过了半分钟又神秘兮兮地折回来。

“老板。”

“又怎么了?”

“我们店门口停着辆玛莎拉蒂欸。”

陆定昊没回应,起身拿了自己的东西说我也要下班了你到底走不走。

“欸,老板,你往哪儿走啊?”

“从后门走。”

 

2

刚进F大的时候陆定昊还和其他的大一新生一样规规矩矩地按照培养方案上的计划选课。大一上他就幸运地选中了一节模块课,后来他才知道这节课长年霸占着F大最难选上的十门通识课的榜单。不过陆定昊着实对中国当代小说没有什么兴趣,他看中的只是学长说这个老师给分好,更重要的是,不点名。

他和班上另一名选上这门课的同学说好两个人交替着去,有什么事情互相通知。这天晚上轮到陆定昊去上课,他照例窝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里噼里啪啦地敲着电脑键盘。

“上个礼拜我们读了王安忆的《妙妙》,有很多同学都在网上讨论区里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其中有一位同学的见解我觉得特别精妙,想给大家分享一下。这位同学在吗?我看看……13级经济管理试验班的董又霖同学。”

容纳了150个人的阶梯教室立马骚动起来。大家四处张望想看看这位发表了独到见解的同学的真身,然而迟迟没有人站起来认领这个光荣的身份。

陆定昊心想被老师点名表扬结果还没来,这也太惨了吧。

“董又霖同学在吗?”

老师又问了一次。大概又过了半分钟,陆定昊才看见教室前排有个男生缓缓站了起来,微弱的声音差点就要淹没在嘈杂的教室里,“老师,我在这。”

“你可以到前面来和大家说说你的想法吗?”

男生迟疑了片刻在老师和全班同学热切的注视下走上了讲台。他接过老师递来的话筒,第一句话就说,“不好意思,我有点害羞。”

这是陆定昊第一次见到董又霖。

 

当然,这一眼并没有就此开启什么天雷勾地火的爱情故事。毕竟陆定昊自诩见过上海东北片高校百分之八十的帅哥,普通的男生入不了他的法眼。他戴上框架眼镜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讲台上的人,大背头和黑皮衣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害羞的男生该有的打扮,最后得出结论:也就是一般的帅哥。

陆定昊的注意力立马又回到了电脑上,他对于董又霖即将发表的对《妙妙》的高见自然也没有什么兴趣。

他们正式认识,是在之后的讨论课。

 

把讨论课设在周日是陆定昊心里F大最不人道的几项规定之一。第一次讨论课那天他刚刚结束一个饭局,赶去学校的路上才点开老师发来的邮件认真看了一眼。

在附件的Excel表里他看到自己的名字和一个有点眼熟的名字被分在了一个组。陆定昊费尽心思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董又霖不就是上次那个被老师点名表扬的同学吗?同组有大神在,可以混水摸鱼了。

陆定昊一进教室就看到董又霖一个人局促地坐在第一排。他走到董又霖身后的空位,拍了拍他的肩,“我是13级新院的陆定昊,跟你一个组的。”

董又霖冲他腼腆地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那天讨论的篇目是马小淘的《毛坯夫妻》。

从陆定昊进教室到助教宣布讨论课开始的这十分钟里他飞快地读完了这篇文章。阅毕他抬起头,黑板上赫然写着一排字:你是否认同温小暖所选择的生活道路和心理逻辑,理由是什么?

陆定昊和其他组员都眼巴巴地望着董又霖,期待他能勇挑重任打破讨论课特有的尴尬沉默。

“嗯……那我先说吧。其实我蛮能认同温小暖的心态的。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们也许需要先思考一下是不是只有努力奋斗以获得事业上的成功才是这个现代社会唯一正确的生活方式。我想答案是否定的。面对高压的现代社会,温小暖在这间毛坯房里再造了一个主体,并在其中完成了一种非社会化的自我。她以她特有的方式对生活报以最大的热忱,这种生活的哲学在如今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是极为难能可贵的。”

董又霖一口气说完,立马有几个组员附和说我也是这么想的。陆定昊只觉得心里憋得慌,大声说了一句我不能认同这个观点,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他身上。

“温小暖和沙雪婷在豪宅里的会面本应是挣扎于生存压力的都市青年和激荡的现代物质欲望的一次正面碰撞,这种激烈的冲突却被温小暖稳妥地化解了。她看似是获胜了,但靠的是所谓的自然人性、生活哲学吗?我看到的却是她对欲望的反向压抑和自我阉割,她的内化规训,是已然闭合的社会结构迫使她不得不选择这种生活方式。”

陆定昊气势汹汹的态度让旁边的几个组员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唯有董又霖直勾勾地看着他。

 

下了课陆定昊立马准备收拾东西走人,却被前座的董又霖拦住了。

“同学,”董又霖一双小鹿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可以加个微信吗?那个,我觉得你今天说的观点特别有意思。”

陆定昊无言地打开微信的二维码界面,心想这个人不会真的要找我探讨什么中国当代小说吧。

事实是他多虑了。之后一段时间他们的交流仅限于“今天的讨论课在哪个教室啊”、“老师上堂课有说什么重要的事吗”以及“期末论文什么时候交啊”。

 

陆定昊有一次和经管的同学一起吃饭的时候恰巧提到了董又霖。坐在他对面的女生激动地给他科普了董又霖的种种事迹,例如台湾留学生、经管班草、三好学生、健身狂魔、有个洋气的英文名叫Jeffrey、对女生温柔绅士又能把握分寸等等。末了又加上一句,而且家里很有钱。

至于到底是多有钱,简单来说,董又霖大手一挥就能捐出一笔钱供F大的经院和管院各建一栋新楼。

陆定昊边听边艰难地把本食糟糕的伙食往下咽。他好像有点能明白董又霖为什么会在讨论课上对温小暖发表出和他截然不同的见解了。

 

大一下学期开学,陆定昊把自己的课表截图发在朋友圈里,配字是求课友。

过了几分钟他收到了董又霖发来的消息。

-我也是周二晚上的毛概。

 

3

闻到从自家房门内飘来的奶油浓汤的香味,陆定昊狐疑地退后了几步。他掏出手机看到尤长靖几个小时前发消息给他说今天到他家里来做晚饭,这才确定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闯进了他家里。

听到他开门的声音厨房里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你怎么都不回我消息啊?”

“下午来了个客户谈了蛮久的。”

“哦,很棘手吗?”

陆定昊看着尤长靖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半天才憋出一句还行吧。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今天遇到董又霖的事告诉尤长靖了。这五年来,这个名字是他的禁词。

 

陆定昊看到桌上的一大桌菜就知道尤长靖大概又在工作上碰到什么烦心事了。做菜是尤长靖缓解压力的两大方式之一,还有一项当然就是吃。果不其然,尤长靖一落座就开始抱怨他的林姓台湾主管是多么的笑里藏刀,这次的甲方又是如何的强人所难。他整整吃掉两碗米饭,最后以一句甲方真的都不是人为这场批斗大会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洗碗的时候尤长靖愁眉苦脸地说,“哎,还是你明智啊,放弃了广告公司的工作自己做老板。”

“我们说白了也是乙方,也要看客户脸色行事的好不好。”

“比如你今天下午的客户吗?”

陆定昊不动声色地想要转移话题,“对了,超泽什么时候从香港回来啊?”

“他说下个礼拜的复活节假期会回来几天。到时候我们三个人聚一下。”

陆定昊点了点头说好。

收拾完碗筷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尤长靖拿着遥控器调来调去最后停在电视剧频道。陆定昊想起这是他大学时候很红的一部剧,后来还拍了一部同名的电影。讲的是一对大学里的恋人因为种种误会被迫分开,七年后重逢发现彼此都还深爱着对方的故事。

尤长靖在他身边嘎吱嘎吱地吃着薯片。陆定昊忍不住和他吐槽,“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理想主义吗,分开七年还念着对方,现实生活里哪有这样的事啊。”

咀嚼食物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陆定昊转头看尤长靖,尤长靖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干嘛?”

“你怎么也好意思说人家?你自己不也是吗。”

 

4

陆定昊以为21世纪的现代大学生所说的课友应该是指这节课我去下节课你去,老师说的有关期末考核的消息要及时通知,必要的时候最好还能给对方打个掩护。所以当他在这学期第一节毛概课开始的一个小时前收到董又霖发来的我已经帮你占好座了的消息时,他的脸颊止不住有些抽搐。F大的课程前三个礼拜都是试听期,在陆定昊的概念里思政课的前两节根本是不用去的。

特别是在他迟到了半个小时从教室后门偷偷摸摸溜进去找座位时看到董又霖坐在教室的前三排回过头来向他招手,他意识到董又霖所理解的课友大概和他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课友不就是一起上课的朋友吗?”董又霖无辜的眼神令陆定昊无语凝噎,“以后每个礼拜我都会帮你占座的。”

陆定昊尴尬地说,“这样……太麻烦你了吧。”

董又霖好像真的以为陆定昊觉得这样很不好意思,他思索了好一会儿开口说,“那我们做个交换好吗?”

“什么?”

“毛概课我帮你占座,以后每个礼拜二晚上你陪我吃饭,可以吗?”

 

陆定昊跟室友的尤长靖和林超泽吃火锅的时候讲到这件事,尤长靖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要追你啊。陆定昊筷子里夹着的毛肚扑通一声掉进锅里水花四溅,惹得林超泽哇哇大叫陆定昊你小心点啊。

他帮林超泽擦掉溅到手上的汤汁,这才慢慢回答,“不会吧。”

这个不会吧包含两层意思。第一层是陆定昊自称追他的男生女生可以从F大排到旁边的C大,多董又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第二层是之前的讨论课过后陆定昊已经下意识地认定自己和董又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以做普通朋友却没法深交。

陆定昊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董又霖所谓的交换。他说食堂的菜不好吃,董又霖就每个礼拜二带他去大学路吃一家新的店。他早上起不来,董又霖就孜孜不倦地给他打电话叫他起来陪他刷早锻。他出门前老是不看天气预报,董又霖总能在他发了条有谁在X教吗我没带伞的朋友圈的几分钟过后带着伞出现在他面前。

陆定昊也有点开始认同尤长靖的说法了。

 

邻近期末的时候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当然不是为了复习毛概。F大的新闻传播学还分八个方向,入学的时候陆定昊作死地选了经济学方向,到了期末才深切领悟什么叫复习时留下的眼泪都是当初选课时脑子里进的水。高数B把他折磨得痛不欲生,身为经管试验班优秀学生的董又霖自然自告奋勇担起了辅导陆定昊的重任。

那段时间他们最常去的地方就是三教的通宵教室。那个时候三教旁边还没有开全家,董又霖总是会备好芝麻糊以防复习到一半陆定昊突然撒娇说肚子饿了要出去买东西吃。

高数考试前天他们在通宵教室复习到凌晨三点,董又霖准备送他回寝室,陆定昊却突发奇想说要去光草看星星。

两个人慢慢从三教走到光草,凌晨的校园里几乎不见其他人影,平日里小情侣和附近的大爷小孩最爱的光草也是难得的宁静。

陆定昊躺倒在草坪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你看,今天有好多星星。”

董又霖却不解风情地说你这样会感冒的。他没有跟陆定昊一起躺下来,而是坐在他旁边看着他。陆定昊从他澄澈的双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董又霖,我问你个问题。”

“嗯?”

“你干嘛对我那么好啊?”

董又霖移开视线装作也在看星星的样子,过了良久才说,“……因为我们是朋友。”

“仅此而已?”

陆定昊直起身来强迫董又霖正视自己。董又霖注视他的目光清澈而热烈。

他想幸好周围的灯光昏暗,董又霖应该不至于看出他通红的耳根。

 

后来陆定昊才知道董又霖一开始选的根本不是周二晚上的那节毛概。他在朋友圈看到陆定昊的课表时,那节毛概课的名额已经满了。董又霖立马找到一个选上这节课的同学,以帮他刷半个学期的早锻为条件威逼利诱他退了这门课好给董又霖腾出一个名额,这才得以做成陆定昊的课友。

 

5

大二上董又霖提出要在学校外面租一套房子和陆定昊一起住。F大虽然并不位处上海的市中心,但周边学校众多,房租并不便宜。陆定昊知道这点钱对董又霖来说算不了什么,可他还是执意要和董又霖对半分摊,最后董又霖被他磨得没脾气了才同意让他出三分之一。这个时候陆定昊开始接一些外面剪片子的活,勉强能在不开口问家里多要钱的情况下支付房租和生活费。

他搬出宿舍的时候尤长靖愤愤地指责他见色忘友。他们寝室本来是四个人,大二有个室友转去了外院。陆定昊说你明明应该感谢我让你和超泽可以享受VIP级的宿舍待遇。

 

专业分流后董又霖正式成为了管院篮球队的主力成员。F大每个学年的下半学期都会举办院系杯的篮球比赛。有段时间董又霖除了上课基本都泡在篮球场练习,陆定昊每次去上课都会绕路去给他送水等到上课铃响了才匆匆赶去教室。

管院篮球队一路打进了决赛。院系杯决赛的那天晚上陆定昊正好有专业课,他本来想偶尔翘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董又霖却发消息来叫他乖乖上课,陆定昊只能噘着嘴一边焦急地看着时间一边和在现场看比赛的同学打听战况。

一下课陆定昊就冲出教室骑自行车赶到北区体育馆。他进门的时候离比赛结束还有三分钟,管院的对手是蝉联了好几届院系杯冠军的国务,比分很胶着。

董又霖投进最后一个三分的时候比赛结束了。体育馆内爆发出一阵轰鸣,他的队友立马冲上去拥抱他,看台上管院的女孩子们在尖叫,只有陆定昊还傻傻地站在进门的地方。

董又霖和队友们依次击掌拥抱,他的眼神环顾整个体育馆,最后停在陆定昊身上。

他径直朝陆定昊走来。他的胸膛还在剧烈地颤动,额头上还滴着汗水。陆定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董又霖堵住了唇。

那一瞬间陆定昊觉得体育馆里的所有喧嚣都在飞速离他远去。世界安静地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清楚地听到自己内心躁动不安的声音。似有一场暴风雨,那是借用人形降落在春天的一道落雷。

那天过后,几乎所有13级F大的学生都知道新院的陆定昊在和管院的董又霖谈恋爱了。

 

F大学生对于毕业的危机感总是比其他学校的学生要来的更早一些。到了大三下,准备出国的同学已经开始二刷托福和GRE,决心考研的同学抱着肖秀荣考研政治三件套驻扎在图书馆,找工作的同学带着改了一遍又一遍的简历穿着套装奔波在上海的各个角落。陆定昊担心的倒不是这些,毕竟他在学生会和社团里混得风生水起,面试时被问到“请谈一谈你在大学里印象最深刻的一段经历”他可以给出十个不重样的回答。

他担心的是自己和董又霖的未来。

毕业后的去路是每对校园情侣都必须面对的坎。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夏天董又霖就带陆定昊回了一次台湾,他们走过了很多董又霖留下儿时回忆的地方。陆定昊能清楚地看到董又霖眼神里对这片土地的温柔和眷恋,他没把握董又霖毕业后会不会留在上海。

有一次他和尤长靖谈到这个问题,尤长靖大口吃着鸡排说如果他要回台湾你就去申请台湾的研究生,听说很水的。陆定昊对这个提议表示嗤之以鼻。

 

大四上陆定昊在实习的广告公司成功拿到转正的名额签下了三方协议,算是勉强躲过了恐怖的秋招。董又霖的运气则没有那么好。当然按理来说以董又霖家的背景想要在上海找个不错的工作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但他还是拒绝了一切亲戚朋友想要帮他动用关系的行为。陆定昊心想这才是我爱的男人。

快十一月中旬董又霖才拿到了第一个offer。陆定昊收到他的消息火速赶回家准备为他庆祝,却看见董又霖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啊?拿到offer了还不开心。”

陆定昊戳了戳董又霖的酒窝见他没动静,又问什么公司啊。

董又霖闷闷地回了一句四大,陆定昊说那不是还挺好的吗。

他接过董又霖递来的手机看了一眼offer邮件才明白董又霖不开心的原因。工作地点后面的几个字赫然写着苏州,陆定昊有点懵。

“你申请的不是上海的职位吗?”

“是。但是面试的时候他们问我能不能接受调剂去苏州……如果不能接受的话这个职位就不会考虑我了。”

陆定昊立马破口大骂这什么破公司啊不去了。

董又霖没出声,陆定昊看到了他眼底深深的茫然。大四一开学董又霖就投身于秋招大军中,循环往复地参加招聘会、网申、笔试、面试。在这场漫长的旅途中他已经被消磨了太多的自尊心,他也许没有勇气再赌了。

陆定昊有点心软了。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上海到苏州的高铁只要二十多分钟,票价平均几十块,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要不还是……”

陆定昊的话还没说完董又霖就打断了他,“我不去了,我再找别的。”

“可我也不想再看你这么找工作了,真的太累了……”

董又霖一把搂住陆定昊在他耳边坚定地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第二天董又霖就打电话给人事拒绝了这个offer。

 

十二月的某天陆定昊下班的时候看到了等在楼外的董又霖,这段时间他忙于找工作很少有空来接陆定昊下班。陆定昊飞扑进他怀里问他怎么来了。

董又霖迫不及待地亲了他一下又把手机递给他让他看邮件。

那是董又霖渴望已久的某家大型快消公司的管培生offer。工作地点自然在上海。

 

6

大四下学期陆定昊接到了一个重要的任务,F大13级毕业MV的总导演。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

他希望这支毕业MV能以董又霖的镜头作为开场。

陆定昊第一次和董又霖提及这个念头的时候董又霖只是揉了揉他的头笑说还是算了吧,我害羞。但他到底还是敌不过陆定昊和他撒娇。

毕业MV的开机定于三月一个温暖的午后。陆定昊搞来了学校配的最高级的摄影设备,透过取景框他看到董又霖站在F大的老校门前,和陆定昊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腼腆地笑着。

陆定昊的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欣喜所充盈着。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这幅美好的画面用镜头定格下来,在五年后、十年后甚至是更远的以后,他都能和董又霖一起重温这个春日的午后。

 

那段时间陆定昊忙得如陀螺一般连轴转。工作日他早上七点爬起来去实习,下班回到学校又窝进图书馆里写论文,写到图书馆关门他就到新院的楼里剪片子到凌晨两三点,多数情况下他都来不及回去直接倒头就睡在剪辑室里。周末他不是和拍摄团队的成员扛着摄影器材满校园地跑就是在教室里头脑风暴一遍一遍地修改分镜和剧本。他和董又霖不要说见面,一天连微信都聊不上几句。几次他们约好要吃饭,都被陆定昊以工作学习拍摄等理由给鸽了。

陆定昊心里自然是过意不去的,但他又觉得忙完这阵子就好了。他们未来的路还这么长,不差这几个月的时间。

那天晚上他照例是待在剪辑室里剪片子。直到身边的小学弟戳了戳他的手臂,陆定昊才发现剪辑室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董又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们在一起三年陆定昊也很少见到他露出这种表情。但陆定昊睡眠不足的脑袋没能及时提醒他气氛的不对劲,他语气不是很好地说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识相的学弟借口要上厕所飞一般地溜出了剪辑室。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你今天能不能回家睡?你已经一个礼拜都睡在这里了吧。”

“没事啦,我有的时候也睡在宿舍里。长靖帮我弄了个床铺。”

这个答案显然没能让董又霖满意,他上前抓住陆定昊的胳膊,“跟我回去。”

“你干嘛啊!我片子还没剪好呢。”陆定昊试图挣脱,但他纤弱的身体到底是拗不过长年健身的董又霖。董又霖就这样拽着陆定昊走出新院大楼把他扔进董又霖停在新院门口的车里,不顾陆定昊一路都在说放开我。

 

陆定昊从他和董又霖租的房子里出来的时候外面正下着小雨。他站在小区门口拨通了尤长靖的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

被他的电话打搅了好梦的马来西亚人高声叫道,“陆定昊你要死啊!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你给我打电话。”

“长靖,我跟你说啊……”

“干嘛啊?”

“……导师和我说下个礼拜就要交毕业论文的初稿了,我还有一半没写完……”

“哈?你凌晨三点半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

“……BOSS天天催我交策划案,毕业MV的分镜怎么改都还是不满意……”

尤长靖好像终于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劲了,连忙关切地问,“陆定昊,发生什么事了?”

陆定昊的手背上有几滴水珠。他有些分不清这是春天的雨滴还是自己的眼泪。

 

“我和董又霖分手了。”

 

毕业晚会那天,尤长靖和陆定昊一起坐在台下观赏他们共同努力了几个月的成果。

毕业MV的开头还是陆定昊执意要用的那个镜头。音乐声响起,画面上出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镜头扫过那个男孩温柔如春日暖阳般的微笑,最后落在他身后老校门的F大校徽上。

体育馆里的灯光很暗,尤长靖看不清身旁陆定昊的表情。他也不知道董又霖在不在这里。

但没关系。几个小时之后一篇关于毕业MV的推送就会席卷所有F大人的朋友圈,学弟学妹们会纷纷告诉他们的朋友13级传播学的陆学长为他的男朋友拍了一支毕业MV,偶有知情人士悄悄表示听说他们已经分手了,也会立马淹没在一片艳羡的留言里。

 

尤长靖想起毕业MV送审的前一天晚上他还陪陆定昊检查视频到凌晨两点多。陆定昊一直在死磕几个在他看来根本是无伤大雅的地方。

尤长靖说要不我们还是把开场的镜头换了吧。

这几个月他们跑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积攒了足够多或唯美或有趣的素材。要找一个代替开场的镜头应该是绰绰有余。

陆定昊半晌没说话,眼睛红红地盯着电脑屏幕。过了好久才闷闷地吐出一句还是算了吧。

想找一个代替开场的镜头确实容易,想找一个能在陆定昊心里代替董又霖的人却很难。

 

7

做视频是陆定昊的老本行。转行做婚礼策划之后他也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只要新人有拍摄视频的需求他必亲自上阵尽心尽力,誓要让在座的亲朋好友都为新郎新娘美好的爱情故事流下热泪。

韩沐伯看过陆定昊之前做的几个视频之后甚是满意,立马提出希望陆定昊也为他和未婚妻拍摄一个在婚礼上播放的视频。

“我和她是同一所大学的同学,可惜的是在校的时候我们并不认识彼此,所以她一直很向往校园里的爱情故事。可以的话我希望把主要的拍摄地点放在学校,你看怎么样?”

陆定昊点头说没问题。校园题材他拍过很多了,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冒昧问一句韩先生是哪个大学毕业的?我想先收集下资料做下准备。”

“F大,”韩沐伯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哦对,陆老板还记得吗,之前跟我一起来的伴郎,短头发的那个,也是F大毕业的。”

陆定昊还挂着营业性笑容的嘴角有些微微抽搐。

 

毕业后陆定昊再没回过F大。每次和同学老师见面他都会小心翼翼地把聚会地点定在学校外面。每年的校庆尤长靖都会回去,只留陆定昊一个人在外滩摩肩接踵的人潮中看着黄浦江对岸震旦大屏上“I♡F大”的几个大字发呆。

他在心里想了好几个推脱的借口,最后还是他的职业素养战胜了私人恩怨。他和韩沐伯约好这个周日在F大进行拍摄。

陆定昊有信心把故地重游当作一次普通的工作拍摄,前提是董又霖别跟着来凑热闹。

 

偏偏董又霖还是来了。

陆定昊看到那辆玛莎拉蒂驶入F大东门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没从台阶上摔下去,幸好一旁的高茂桐及时扶住他才没让他怀里昂贵的拍摄器材遭殃。

高茂桐关切地问老板没事吧,陆定昊只能回他一个虚弱的微笑。

视频的剧本和分镜已经和韩沐伯还有他的未婚妻讨论好了。陆定昊只希望两位演员今天能给他点面子早点拍完他好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在F大拍摄校园爱情故事无外乎那几个标配的场景,牵着手漫步过的光华大道、热烈接过吻的光草、小情侣幽会的燕园和通宵奋战的自习教室。陆定昊无视脑海里开始自动播放的回忆,告诉自己要专心工作。

拍摄进展得还算顺利。韩沐伯和未婚妻今天都一改以往严肃的职业装扮换上了青春活力的学生服饰,一对帅哥美女吸引了不少学生和路人驻足。

在光草的拍摄进行到一半韩沐伯的未婚妻偶然遇到了当年的老师,趁着两个人叙旧的时候陆定昊正好可以检查一下前面拍的素材。

韩沐伯走到他身边和他搭话,“陆老板,我听小高说你也是F大毕业的?”

陆定昊心里愤愤地想高茂桐这小子怎么这么话多,表面上还是礼貌地答了一句是的。

“你是13级的对吧?我们毕业的那年你就进校了。”

“还真挺有缘分的。”

韩沐伯笑了,“对了,又霖也是13级的。我听他说你们那年的毕业MV都是你指导拍摄的,难怪那些婚礼视频你都拍的那么好。”

陆定昊突然怔住了。他慌张地转头寻找董又霖的身影,看到董又霖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站在光华大道旁的樱花树下。春意正浓的四月,温暖的阳光透过樱花的间隙洒在他的身上,无论是怎样的言语怎样的手势仿佛都不足以表达他在陆定昊眼里闪耀的光辉。

一如那年春天,董又霖像一道春日惊雷落在陆定昊的生命里。

 

8

整理宿舍的那天尤长靖从书架上找出好多还没还给图书馆的书。他生怕毕了业还要被学校通缉赶忙抱着书去了文图。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手机,显示有十二通来自林超泽的未接来电,他急忙拨了回去。

“什么事啊?”

“你快回宿舍,陆定昊疯了!”

尤长靖还没来得及说陆定昊不特么早就疯了么,林超泽就挂断了电话。

他只能立马赶回宿舍。进了门发现林超泽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嘴里碎碎念道真的是疯了,陆定昊则坐在椅子上讨好地看着他。

尤长靖心想还好,至少陆定昊还没疯到要从东区14号楼的楼顶上跳下去。

“怎么了啊到底?”

“你问他,你问他!”

尤长靖疑惑的目光投向陆定昊,陆定昊冲他微微一笑。

“我九月要去英国读书了。”

“……哈?”

“你看他是不是疯了!”

陆定昊满面微笑。尤长靖一脸懵逼。林超泽痛心疾首。

“等下,那你广告公司的offer呢?”

陆定昊不以为意地说offer我撕了。轻描淡写的口气就好像出宿舍的时候顺手扔了一包垃圾。

尤长靖花了好一会儿才把握状况。陆定昊和董又霖分手以后原来一直都在准备申请英国的研究生。林超泽要去香港读研,大三升大四的暑假拉着陆定昊陪他考了一次雅思,结果还没陆定昊考的分数高被他嘲笑了好久。陆定昊就拿着这个雅思成绩和他通宵赶出来的文书投了很多学校。拿到研究生的offer之后他毅然决然地用本来应该是他第一个月工资的价格撕毁了他早就和广告公司签好的三方协议,正式把他在F大毕业生去向系统中的状态从就业改为出国出境。

“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出国读研究生啊?”

陆定昊狡黠地笑了笑,“因为我热爱学习啊。”

尤长靖和林超泽异口同声地大喊了一句放屁。

 

九月,尤长靖和林超泽送陆定昊上了去英国的飞机。

从机场回去的路上尤长靖才从林超泽那里听说原来陆定昊当时还拿到了另一所位于伦敦的G5学校传媒学的offer,尤长靖疑惑不解地说那他为什么不选G5去了现在这所学校。

林超泽说,你忘了陆定昊大二暑假和董又霖一起去伦敦旅游过吗。

尤长靖心想陆定昊果真是傻得可以。

 

9

早上的拍摄结束,一行人在食堂找学生借了饭卡解决午餐。陆定昊暗自心想怎么过了这么多年本食的菜还是这么的难吃。

韩沐伯的未婚妻提出下午希望能穿婚纱拍摄。她说董又霖在学校旁边有套房子,婚纱已经放在那里了。陆定昊本来不想跟着去,但拗不过她说希望陆定昊帮她检查下妆容,最后还是上了董又霖的车。当然为了避免尴尬,他让高茂桐也和他一起去。

一路上陆定昊只顾着检查上午拍好的素材,丝毫没在意车窗外的风景。高茂桐叫他下车的时候他应了一声,打开车门的时候却愣住了。

深深的疑惑、疼痛、忧虑甚至是怀念像海啸般向他涌来。近似麻痹的痛感缓缓地爬上他的身体,陆定昊只觉得手脚冰凉口干舌燥。

 

这分明就是他大学时和董又霖一起租的那套房子。

 

他们一起去看房子的时候,董又霖曾经问过他这么一个问题。

“我们租个毛坯房好不好?”

陆定昊笑着环上他的脖子,“如果我说我只愿意装修厨房和卫生间呢?”

董又霖亲了一下他的额头,“那也挺好的。”

陆定昊有一次问董又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董又霖非常认真地回答他是在那节《毛坯夫妻》的讨论课上。

当然,他们最后并没有租毛坯房。不过陆定昊还是按照他的想法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其中最重要的改动是把卧室的门改成了翠绿的木头门,和小说里毛坯房的房门一样。

陆定昊后来时常想起他们在那堂讨论课上的针锋相对。他想正是他们两个身上都拥有对方所不具有的特质才让他们互相吸引,也让他们最后分开。

陆定昊看起来吊儿郎当没心没肺,其实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非常顶真。所以当那天晚上董又霖对他说你有我其实用不着那么拼的时候,他无法认同。

温小暖失去了宠着她的雷烈就什么也不是了。陆定昊不能容忍自己也变成这样。

 

陆定昊从没觉得怀里的摄影器材这么重过。这是套老公房,他跟在高茂桐身后一级一级地踏上楼梯,好似一个即将奔赴死刑的囚犯。

待他在门口终于做好心理准备踏入房间后的第一反应却是退了出来看了眼门牌号。而后又自嘲地想都那么多年过去了董又霖怎么可能还保留着他们以前的装修啊。

房间被主人翻修成了简约的现代风格,和这个老旧的小区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陆定昊呆伫在客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新娘进卧室换衣服了,董又霖说其他的房间他们可以随便看,高茂桐立马不客气地转悠起来,陆定昊也跟着他。

他这才发现房间里明显留下了两个人生活的痕迹。玄关放着一双女士拖鞋,沙发上堆了好几个女孩子都会喜欢的卡通人物的玩偶,卫生间的洗漱台上放着一对的马克杯。

新娘梳妆打扮完毕喊陆定昊进卧室帮她看看。卧室的大床上大大方方地摆着两只枕头。

陆定昊心想董又霖到底是什么恶趣味啊,居然能和现女友住在和老情人住过的房子里。

他听到高茂桐在客厅对董又霖说董先生结婚的时候婚礼策划也记得找我们家啊,董又霖说好。陆定昊只想现在就让这两个人都闭嘴。

帮新娘检查完仪容陆定昊立马借口说要先回学校取景我就先走了。出门的时候听到董又霖在他背后悠悠地说这么急着就要走啊。

董又霖的话好似在将陆定昊生吞活剥。近乎只剩下疼痛的爱情在他的身体里游走着,他的皮肤血肉骨骼都在缓缓剥落,最后只剩下一颗跳动的心。那颗心还在血淋淋地叫喊着我爱你。

 

陆定昊想董又霖大概是看到他没能忍住的眼泪了。

 

你就尽管嘲笑我的这份爱吧。

 

10

本着对每一位客户尽职尽责的态度,即便不是陆定昊自己亲手策划的婚礼他也会到场检查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韩沐伯的婚礼也不例外。

婚礼的地点定在陆家嘴的某五星级酒店。高茂桐一早就出发去监视现场了,陆定昊磨磨蹭蹭了半天才在邀请函上写的时间到达酒店。

陆定昊坐在男方的朋友桌上。平常他总是会把这种场合当成广交朋友推销自己业务的好机会,今天却总提不起什么兴致。

会场的灯光暗了下来开始播放陆定昊制作的视频,他这才敢借着昏暗的灯光去看董又霖。董又霖今天身着一套深蓝色的西装,挺拔的身姿英气逼人。陆定昊听到好几个桌的小姑娘都在议论董又霖,他酸酸地想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宴会进行到一半韩沐伯带着新娘来向他敬酒。

“陆老板,真的很感谢你,这场婚礼我们两家人都很满意。特别是那个视频,我都有点忍不住要哭了。”

“您言重了,这是我们婚礼策划应该做的。”

“还要感谢又霖,是他给我推荐了你这里,他的眼光果然没错。”

陆定昊突然觉得口中的红酒苦涩无比。

“又……是董先生给您推荐的我这里?”

韩沐伯点头,“是啊,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

“……可能是之前他有其他朋友在我这里办过婚礼才听说我的吧。”

韩沐伯和新娘去敬下一桌了,陆定昊坐回椅子上只觉得天旋地转。良久有人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发现是巡视完会场回来的高茂桐。

“老板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陆定昊强打起精神回了句我没事。

高茂桐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凑近他小声说,“老板我问你个问题,你别生气啊。”

“你说。”

他环视了下四周确认大家都沉浸在婚礼的喜悦气氛之中没人注意他们才慢慢开口,“老板,你是不是和韩先生有仇啊?”

“哈?”

“我老觉得,每次韩先生来……你好像都怪怪的。”

陆定昊哑口无言,高茂桐纯真的眼神还直直地盯着他等着他给出答案。

他本以为五年过去了他已经成长到能伪装得足够好。没想到连在一个外人的眼里都是破绽百出。

他更加不敢去想自己在董又霖眼里究竟是怎样一副滑稽的样子。

 

11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陆定昊只觉得头疼欲裂。他还穿着昨天去参加婚礼的西装,满身的酒气提醒着他宿醉的事实。

他费力地摸索床头柜上的手机艰难地解开锁屏,第一条看到的是尤长靖发来的短信。

-昨天晚上你店里的小朋友打电话给我说你喝醉了我赶到酒店把你送回去的,你醒了记得给我回电话啊。

陆定昊心里大骂了一句卧槽。自己居然失态到在客户的婚礼上喝醉了,这要是传出去还要不要在这行里混了。

第二条短信是高茂桐发来的。

-老板你没事吧?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今天就不用来店里了我看着呢。

陆定昊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二点半。他无力地给高茂桐回了条我没事下午我会去店里的。

他正准备关闭短信界面,尤长靖大概是看到他的已读回执了又发了一条消息来。

-还有你怎么都没跟我说你遇到董又霖了啊?你昨晚喝醉了给他发了好多微信我拦都拦不住你知道吗。

“……”

陆定昊花了好几分钟才充分理解这条短信的意思。他心想不会吧,赶紧打开微信看到首页的聊天界面上果真出现了董又霖的头像,一个重心不稳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他和董又霖都不是狠心到分手后要删除拉黑对方所有联系方式的人,微信的好友也就这样留着了。陆定昊一开始还会忍不住要去看董又霖的朋友圈,后来觉得这纯粹是庸人自扰就干脆把他双向屏蔽了。

首页能看到的最后一条聊天消息是我还爱你。陆定昊为心底里还希望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是董又霖给他发的这句话的自己感到羞耻。

他抖抖索索地点开聊天界面。好长一串都是他发出去的消息,董又霖没有回过一个字哪怕是一个表情。

喝醉的人打出来的消息自然都是只言片语的。陆定昊没敢仔细看,只看了几句,大抵都是些我还是很喜欢你希望你幸福之类的。

这都2022年了,还有人在用这么老土的挽回方式啊?

哦,原来是他自己。

陆定昊的头疼得更厉害了。

 

下午陆定昊还是出现在了店里。一进门高茂桐就关切地凑上来问他身体怎么样了,他有气无力地说现在更要紧的应该是想怎么和韩先生道歉。

“老板,这个你不用太担心,昨天晚上韩先生也喝醉了而且醉的比你严重多了。”

陆定昊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安慰,高茂桐又立即在他身后投下一个重磅炸弹。

“哦对了老板,董先生在里面的房间等你。”

陆定昊宿醉的脑袋没能运转过来,“董先生?”

“就是韩先生的那个伴郎,他说要和你咨询下婚礼策划的事。我说老板不知道下午几点才会来,他说没关系他能等。”

“……”

“老板?”

陆定昊心想自己出门前怎么又没查黄历,今天怎么想都不宜见旧情人。

 

进门前陆定昊设想了无数种方案,他甚至想一个滑跪冲进房间对董又霖说真的对不起昨天晚上给你发的微信你能不能都当没看到我们以后也别再见面了吧婚礼策划的事真的求您另请高明了。

 

他的心底在无声地呐喊。

求求你放过我吧。

 

但到底还是只能想想而已。陆定昊踏进房门的时候已经换上了职业笑容,第一句话说的是不好意思董先生让您久等了。

董又霖今天还是穿着西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陆定昊坐定刚想把店里的宣传册拿给他看他就摆了摆手说不用了我已经看过了。

“那董先生您先说一下您大致的……”

“陆定昊。”

被叫到名字的人吓了一大跳。董又霖没叫他陆老板没叫他陆先生偏偏叫他的全名,不会是要找他算昨晚的账了吧。

他好不容易挤出一丝微笑,“什么事?”

董又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发问,“你觉得是草坪婚礼比较好还是教堂婚礼比较好?”

“呃……董先生,这个最好还是您和女方两个人商量一下比较好……”

董又霖好像觉得他在说什么很好笑的事一样轻轻笑了一下。而后又缓缓开口。

 

“我们的婚礼,我都听你的。”

 

陆定昊心想现在宿醉的症状还带幻听的吗。他眨巴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董又霖,董又霖见他没反应又说你昨天晚上不是发微信说你还爱我的吗。

陆定昊简直混乱到了极点。他好不容易才把大脑里破碎的词汇拼凑成一句完整的句子结结巴巴地开口。

“你……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董又霖无辜地看着他说我没有啊。

“可是那间房子里那么多女生的东西……”

“那都是前一天晚上我临时去买的,我还以为这么拙劣的伪装大概骗不了你的。”

“哈?!董又霖你……”

陆定昊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他想起昨天韩沐伯对他说是董又霖推荐了他,他现在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定昊,你还记得温小暖吗?”

陆定昊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他笑说我当然记得。

“你说得对,温小暖可能不是什么生活的哲学家。她对现代社会的反抗是内倾性的也是消极的,终究不具备颠覆社会结构的革命力量,”董又霖顿了一下,“那天晚上我不应该说那些话。我忘了你和温小暖是不一样的,你是能为了自己坚定的目标燃烧生命的人。这也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

 

陆定昊没说话只是凝视着董又霖的双眼。董又霖一下子温柔地笑了。

 

12

不久又将轮回的盛春,那里有着灿烂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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